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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楚近日梳理整场事端时,确实从中察觉到些猫腻,这些蛛丝马迹,或许正是事端背后的根由。她甚至暗暗猜疑,会否是林明礼与吴兰亭双双设计几位皇兄皇嫂,可两位皇兄确也有勠力同心的理由。
诚然,三皇兄在安乐居的反应,大抵能印证他并不知情。如此推断,则筹划此事的元谋似乎就在林明礼夫妇,和她的母后母妃之间。
然旁人或许不知,昭楚心中清楚,母后与母妃面上和睦,实则早已势同水火。
早年后宫风波不断,直到她出生后,二人才稍作收敛。一些陈年旧事,她也只从宫中老人口中零星听闻,像孙莲英这样侍奉楚帝身边的近侍,向来对这类往事绝口不提,视若禁忌。
故而,若是母后和母妃联手向林尽染和李时安发难,她们须得平心静气地坐下,商议筹谋。可自打昭楚记事起,她就从未见过这般和睦的景象。大多还是撞上隆重的仪典时,她们尚且会勉强作出和气的姿态。
林尽染抬手支住下颌,不时地偷瞟几眼昭楚的神态。他清楚,此刻根本不必接话。这几次接触下来,足以看清这位公主殿下是心思通透,又颇有主见的。
昭楚沉吟片刻,不解道,“我记得前些时日御史台的三桩要案,牵连林尚书及数十名朝中权贵。按律,林尚书虽能免一死,却难逃流放之刑,可最终也仅落个请老致仕。而后父皇又提拔林明礼做了户曹参军事。纵然他不会对你感恩戴德,又何苦处心积虑地加害你?”
原本是一颗棋子,却经过一番推演,竟陡然成了执棋者,昭楚的眸底不由地闪过几分惊诧,可林尽染和他们之间到底有何矛盾,居然要如此针锋相对,这也令她万分不解。
林尽染稍稍斟酌一番后,方道,“臣尚能揣度吴兰亭的目的,可林明礼究竟是何打算,恕臣难以明辨。”
昭楚双眸微眯,暗暗忖度他话中的两层意味。一来是印证她的猜想,吴兰亭与李时安确有旧怨,早已生了嫌隙;其次林明礼与吴兰亭的夫妻情分或许未必和睦,若前者真心为妻雪恨,林尽染又怎会难以揣度其最终图谋。
昭楚的语音中带了几分揶揄,“没成想林御史竟也会过问起外人的内宅私隐。”
林尽染抿唇不语,径自提壶续茶。
但见昭楚飞快地端走他面前的茶盏,耳根子登时烧得通红,支支吾吾道,“这···这是本宫碰过的,你不许再用!”
他指尖刚触到新茶盏,无奈道,“殿下,还有新的······”
“我不管!”
林尽染撇了撇嘴,也只能由着她去。
昭楚捧起手中的杯盏,小口啜饮,随即放缓语调,“你说的这些,我都会一一查证。至于林御史答应的诗,又打算何时兑现?”
林尽染倏然想起那日的承诺,随后讪然一笑,“臣立刻就写。”
昭楚见他正要取笔蘸墨,急忙按住他的手,触到他袖口时才惊觉失礼,忙轻咳一声,“你···你匆忙写就的诗,怕是粗疏了些。不若···不若再细细斟酌,待下回去文英殿时,再给我也是一样的。”
“那臣···谢殿下体恤。”
昭楚微微蹙眉,话未及思索便脱口而出,“我既是与你共谋,就无须拘些俗礼,未免生份······”
话音未落便觉唐突,耳尖霎时烧红,慌忙摆手解释,“我的意思是,我们也算患难之交,若无外人,也不必论这些俗套的君臣之礼···嗐呀,我的意思······”
她攥紧袖中帕子,懊恼不已
,好端端地怎又强调起君臣礼仪,一时竟不知如何圆场。
可转念一想,自己是金枝玉叶的公主,林尽染既是臣子,又身有妻室,若抛开君臣之礼,又该以何名分相处。念及此,昭楚心头忽生烦乱。
“殿下的意思是,若无外人,便与臣平等论交?”
公主眼眸一亮,忙不迭地点头应和,“我确有此意。”
“似今日这般情状,往后怕也难遇。这平等论交······”
林尽染自体会到昭楚公主的情意,然碍于身份,二人恰如两条相交的直线,仅会在此刻短暂相遇,待风波平息,他们又会各归殊途,此生注定无缘。诚然,平素又哪能轻易地像今日这般面对面地坐在一起。
念及此处,林尽染释然一笑,改口道,“若无外人,我就唤你昭儿姑娘。”
昭楚刚想嗔怪他不解风情,却又忽闻这声‘昭儿姑娘’,容色倏然转恚为笑,“那···我便唤你染之。”
临行前,昭楚的长袖抚过石桌,悄无声息地顺走案上的杯盏,婉拒李时安相送的好意,便径自出了锦绣苑。
见林尽染淡然地从屏风后步出,李时安上前相迎,却也不曾刨根问底,诸如适才公主殿下因何发怒,或是他们商讨出何种结果。只说午膳已备妥,可以随时用膳。
毕竟他们的立场仅是站在维续婚姻的角度,与楚帝所思所虑的大局截然相悖,昭楚身为皇室之女,即便是顺从圣意,也无可指摘,更何况此计实在自私,是以牺牲公主为代价而成全他们。公主若无怨言,那才是真的稀奇。
时至日仄,宫婢鱼贯而入长宁宫,服侍昭楚沐浴更衣、梳妆打扮。
因今日是元正,若是见血,未免有些不吉利,和铃的惩罚便缓期至年后。毕竟是自小侍奉在身边,昭楚尚且顾念些旧情,否则即便是不罚,也得驱逐出长宁宫。
和铃见她自沐浴后便立于门前怔怔出神,遂在一旁轻声提醒,“殿下,已未时正。今日可还要去文英殿请安?”
昭楚未语,抬手拂了拂衣袂,指尖的杯盏在阳光下流转着细碎的光辉。凝视良久,方迟疑着,终于似下定决心般道,“文英殿···本宫要向父皇请安。”
她说完这句后突然噤声,接着轻抬脚步进了宫殿,取来锦盒便将茶盏小心翼翼地存放进去。
殿内的宫婢悄无声息地、如一尊尊木偶一般站着,现下谁也不敢与昭楚搭话,纵是好奇这茶盏的来历,亦不敢多问,而似和铃也只敢试探地询问是否要照例去文英殿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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