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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回（第2页）

女子边说边抽了一根花签递给史君媱，还待说些什么，门外已传来香客的抱怨。电光刹那，君媱记起，她竟是清平大长公主身边女官。再看来人，已不知触动何方暗道，遁走无形。

手中的花签是桃花，下书“武陵春景”四字，自是那桃花源记里之武陵春，此时为春，她名为桃儿，自是十分应景。花签还有一行字：“桃红又是一年春。”

史君媱惴惴，见那解签女官一副深奥，不时上下审视她。这诗其实不难，乃是那首《庆全庵桃花》，全诗不过这几句：“寻得桃源好避秦，桃红又是一年春。花飞莫遣随流水，怕有渔郎来问津。”若有秦王暴虐，去桃源躲避不是正好么。至于落花流水，渔郎问津她亦不知除了字面之意，是否别有深意。

花神庙前，傅旻与史君婵等候众人。忽而，傅旻问道：“妹妹抽的什么花？”

史君婵简言道：“李花。”

“哦？可有什么诗么？”

“不过一句：远白宵明雪色奇。”史君婵垂眸看鞋。

“这我倒不知了，可有出处？”

“大约是：近红暮看失燕支，远白宵明雪色奇。花不见桃惟见李，一生不晓退之诗。这几句，乃诚斋先生所写。”

“二姑娘果然好学问。这一句：花不见桃惟见李，甚是殊妙。”

“桃花明媚，灼灼动人，先生写这一句，大约是眼神不济。”

傅旻差一点噗哧笑出来，“如此，愚长见识了，姑娘高见。”

史君婵不言，后来她记忆中的这一天，便是自己青色的鞋子，与满地仓皇的落瓣。

不远处，站着怔忡的史君嬿，喃喃道：“花神诚不欺我”。她把那枚“辛夷”花签收在袖中，酸涩一笑，“青溪尽是辛夷树，不及东风桃李花。”是了，姐姐与妹妹明媚若桃李，她这初春仅开一树的辛夷，亦该自省，切莫生出不该有的念头来。

一直到解完签，史君媱亦未回过神来，她又是哪国的县主呢？

白衣公子早就立于桃花之下，盯着她笑而不语，有风吹来，花瓣随风零落，落英缤纷。

这一日，她不记得是怎样回的阮宅，又是如何和这许多公子一同吃了饭，还接收了一天白衣公子醉酒般的眼神，她全然心不在焉。她全部的心思就在，她是谁，她是哪国的什么县主？

好容易安置好了，支开了晴风与霁月，她颤巍巍打开了那一方锦卷。

这方锦卷上并没有字，暗黄的料子已是很旧的了，纹样也是普通的万字不到头的样式，只一边细密的针脚能看出似乎里头还有一层。史君媱找出做女红的针线笸箩，找出一把细巧的仙鹤嘴铜剪刀，小心挑开，渐渐地，里头的锦帕露出边角来。

她走到窗前，瞧着外头的动静，耐心地一点点挑开，直到里头那方明黄龙纹的锦书完全露了出来。她竟隐隐有些兴奋，过了两年寡淡无趣的日子，习惯了做长辈们喜欢的乖巧伶俐样子，有时候竟不记得自己本就这般敏感锐利。

果然是龙纹！一路上她就在猜测，清平大长公主身边的人，屡次递东西给她，又叫她县主，必定与皇室秘辛有关。只是那抹明黄已有几分旧了，显是被人摩挲了多回，上头的字并不多，然而每一个字都在震颤着她的神经末梢。

“朕自获嗣祖宗大业，盖今二十有二年，虽克勤克俭，图惟谨治，终忧劳夙夜，日臻弥留，心恒愧之。沉疴已久，恐天命将至。上愧先帝重托，下负黎民百姓。夫生必有死，人道之常，然继体得人，社稷得主，宗社生民有赖，吾虽没世而无憾。皇三子兆暄，聪慧仁孝，德器夙成，宣即皇帝位，毋骄毋怠，守祖宗成法，任贤使能。凡内外文武群臣，其协心辅理，以保宗社万年之业。一应事务，皆遵祖宗旧制。若有紧急，请清平大长公主命。朕之丧礼悉遵先帝之名，二十七日释服，毋禁音乐嫁娶。宗室亲王藩屏为重，勿得擅离本国。各处镇守总兵巡抚等官及都布按三司官员，各固守疆境，抚安军民，毋擅离职守，闻丧之日，止于本处哭临三日，进香遣官代行。广东东西四川云南贵州及各布政司七品以下衙门，俱免进香。诏谕中外咸使闻之。”

文字末尾，一方“受命于天”大玺，一方先女帝私玺，工工整整叠印在文字之上。

窗外似乎突然变了天，舒爽了一天的风骤然冷了下来，瑟瑟吹进。三十年前，先女帝病逝，先是传位于女帝的皇二子朱兆晖，清平大长公主以及夫家段氏就此失势。

而那位三皇子，也就是景王朱兆暄，去哪了？就藩？亦或死了？好像从未听说过他后来的事，那么今上是篡位得权？是什么原因让这份不该出现的遗诏留存至今呢？

史君媱怔忡了片刻，便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她又看了几遍遗诏，把其中内容细节牢牢印在脑中，这才收起，按照原来的样子封入锦卷中，并以针线缝好。史君媱终于支撑不住，瘫坐于床榻。

很好，自称是祖辈给的手帕，先皇遗诏，还有串莫名的莲花挂饰，还有祁家给的那一箱子财宝，不能示人的东西越来越多，纵然她再想事不关己，大概也无法真正置身事外了。她收起了这几样东西，放在了一个她以为稳妥的地方，一夜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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