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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新妇可以出阁了。
气氛活络起来,叶星辞听见伙伴们开始刁难楚翊,时而猜谜,时而找东西。南北婚俗,娘家均以杖打新婿为戏乐,但楚翊是皇叔,自然无人敢打。罗雨还放话:谁敢打王爷,别怪我反手一棒把他敲晕。
见新妇迟迟不露面,一向处变不惊的罗雨朝楼上喊:“公主,你快下来啊。接亲不能走重道,回去得绕到东门进城,小心错过吉时!”
叶星辞抿嘴一笑,对子苓耳语几句,后者清脆地高喊:“叫你家王爷作催妆诗!大家都说好,才让公主下楼。”
“我也会,我来暖个场。”罗雨张口就来,“公主快出来,路远轿难抬。随便画一画,反正都得擦。”
众人大笑。笑声弱下,楚翊朗声开口:“剑影照水惊碧漪,花飞寒枪映千里。”
“九爷偷懒!这两句分明是旧作,不算数。”云苓嗔道。
“还没说完呢。”楚翊的话语如一道清泉,悠悠逆流至楼上局促不安的“新妇”耳中,在心湖漾开涟漪,“玉容何须铅华覆,剑气画眉枪点唇。”
叶星辞又笑了,不禁妄想:楚翊既然喜欢他素面朝天、舞枪弄剑的飒爽模样,也许会接受他的男儿身?以及裤子里的“兵器”?
听了催妆诗,叶星辞不再迟疑。执金丝刺绣的团扇障面,款步降阶,迎着“夫君”欣喜的凝视,在对方面前站定。
楚翊耳廓泛红,朝扇后窥视,他也跟着轻轻转动,不叫对方看。红袖素手,皓腕胜过象牙扇柄。正红大衫,重工刺绣四季花草和凤羽。墨绿霞帔,坠着凤纹桃心金坠。霜颈亭亭玉立,如红锦裹新雪。
叶星辞静立堂前,聆听顺王的教诲。
顺王侧着头,郑重注视他扇后半露的双眼,谆谆叮咛他谨守妇德,相夫教子,敦睦邦仪。最后哽咽道:“二叔祝你们,永结同心,瓜瓞绵绵。”
拜别长辈,叶星辞随楚翊出门,轻巧地跨过横在地面的马鞍。这表示他去宁王府的路上一路平安,顺利抵达。
阳光正盛,但抵不过天冷,轿夫扬起的嘴角飘着白气。他们都是宁王府的家丁,为主人而高兴。
叶星辞坐进大红软轿,楚翊递进来一个黄铜手炉,小巧温暖,盈盈可握。他腿后也暖烘烘的,轿座下藏着暖炉。
起轿了,轻轻颠簸,一如他忐忑的心。
此刻,他忽然理解了一个人。一个他称作母亲,却不甚了解的严肃古板的女人——文茹郡主。
她也曾是少女,盛妆嫁给父亲。她之所以不喜欢娘,是因为她深爱父亲。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狂热的占有,不许外人涉足。而非一个妻子,对丈夫充满妇德的爱:为他贤惠持家,包容妾室,平等教养庶出子女。
小时候,郡主曾冷冷地告诉他:“你的生日是二月,而你娘是前一年八月过门的。”当时,他掰着指头算了算:“哦,原来我是未足月的早产儿。”
后来他才听说,他不但足月出生,且足有七斤,白白胖胖,哭声嘹亮。父亲在外珠胎暗结,始终是深埋在郡主心中的一根刺。
叶星辞的心绪随轿起伏,想道:假如楚翊也这样,老子非掐死他不可。而且,楚翊少给了一斤“离娘肉”,哼。
黄昏时分,花轿停落王府正门。落日熔金,铺满轿顶,一片岩浆般的金红。乐人鼓瑟吹笙,奶娘桂嬷嬷掀开轿帘,叶星辞徐徐下轿,周围瞬间腾起山呼海啸的欢声。
“公主来了,这就是齐国的公主!”“是真的公主!”“废话,还能是假的?”正门附近人头攒动,挤满看热闹的百姓,每个人都脚底起火般跳个不停。许多人让孩子骑在肩上,一睹金枝玉叶的风华,沾沾贵气。
叶星辞双手执扇遮面,不过可以用余光轻松瞄见四周。一道艳丽红毡,如映着晚霞的河流,漫过石阶,直通王府洞开的大门和仪门,径直通往中路正殿博宇殿。
王府左右,祥宁街上,居然摆了几十桌流水席。百姓携家带口随坐随吃,酒菜不断。传菜的步履生风,托着热气腾腾的菜肴穿梭于席间。万岁御批,今夜顺都不宵禁。哪怕后半夜入席,也有热饭菜。
“王爷,快把王妃领进门!”新婚三日无大小,百姓纷纷起哄。
礼官送来结成同心结的红牵,新人各牵一端。
叶星辞一手执扇,一手牵红。他落后楚翊半步,拾级而上,任由对方将自己领进门,嫁衣的拖尾拂过台阶,如红霞流云。他步态端庄,脖颈立得直直的,否则华丽沉重的脑袋将不可控地失去平衡。
好多人,好多道目光。
仪门内外,直到大殿,酒席遍布。宾客满座,显贵云集。摩肩接踵,如过江之鲫。
叶星辞一路用余光观察,似乎足有上千人。
他常因楚翊的平易近人,而忽略了对方此时的地位。这可是当今唯二的皇叔,主理恩科、出题阅卷、为国取士的贤王能臣,瑞王曾经的拥趸也在设法攀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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