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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恶……差一点!)
“笃、笃”两声,少年与耿照双双刀落,两柄锐锋分斫于一人的左右臂,竟是那名壮硕青年!耿照与少年一齐收刀,青年的双臂却未齐腕而断,仅被劈开衣袖臂鞲,留下两道血痕;创口虽长,入肉却轻浅,不过皮肉伤罢了。
神术之锐,镔铁都能一击削断,中人岂能是皮肉之伤?青年举臂挡刀的瞬间,破裂的袖中掠过一抹奇异的暗金辉芒,旋即刀刃偏开,如中打磨光滑的青石;但他袖中并无护腕内甲之类,刀过肉裂,立时渗出鲜血。
耿照想起曾于何处见过这种武功,不觉一凛。那青年不顾手臂渗血,回头喝止同伴:“跟你说了几回?下次先问过我!”
“连这种也要问?”
少年咂了咂嘴,横刀就口,伸出血红色的舌头“啧--”滑过刀板,一反先前痴呆,咯咯笑道:“你那一口,也是好杀人的刀!”却是冲着耿照说的。血丝密布的双眼径盯着耿照,整个人仿佛活了过来,周身邪气逼人,如兽欲噬。
壮硕青年撕下衣摆裹伤,正欲发话,忽听远方“呜呜”连响,犹如秋猎时吹动号角,铺天盖地而来,风咆不能掩,闻之惊心动魄。流影城少主独孤峰好田猎,耿照每隔三五日便听一回,但这号似又不同,旷野中听来宛若狼嚎。
壮硕青年与同伴对望一眼,翻上马背,对车中女子道:“夫人!这是大人急号,前方定然有事,请恕小人先行一步!夫人请在此等候,我等稍后即回!”看了耿照一眼,掉头纵缰急驰,片刻与少年没入夜色,再不复见。
老车夫与仆妇都松了口气。吊帘掀起,露出一张白皙的瓜子脸蛋,年纪不过二十许人,还比符赤锦小些,对耿、符二人敛眸颔首道:“多谢大人仗义。请教大人高姓大名,待我回禀夫君,定有重酬。”果然相貌极美,难得的是斯文有礼,令人大生好感。
耿照抱拳道:“夫人客气。在下耿照,忝任流影城典卫一职,因错过了入城的时辰,想在附近寻店投宿,夫人若不嫌弃,同道也好有个照应。是了,敢问夫人是哪位大人的府上?”
女子迟疑片刻,淡淡一笑:“我娘家姓沉,在城里做些买卖,许久未回越浦,竟已不识路途。我家夫君的职讳,恕我不便擅称,请耿大人见谅。”耿照也不在意,拱手道:“不妨,夫人莫放心上。”
沉氏放下心来,露出微笑;犹豫了一会儿,似是鼓起勇气,对耿照说:
“实不相瞒,方才那两人我虽不识,狼角却是我夫君平日所用,号角声急,怕是出了什么事。我见大人武艺高强,人又仗义,能否护送我前去看一看,我担心……担心夫君安危。”一瞥他身旁的符赤锦,又道:
“大人若担心亲眷涉险,尊夫人可与我的丫头奶妈在此等候,不会很久的。”双手合握,眸光盈盈,引颈企盼的模样令人难以拒绝。
耿照心想:“荒郊黑夜,总不能教她们一车的老弱妇孺自生自灭。”担心符赤锦恼他,正要相询,她却转过小手,反握他粗厚宽大的手掌,甜甜一笑:“夫人,无论去哪儿,我与我夫婿绝不分开。夫人若放心不下,我们陪夫人走一程。”
耿照低道:“多谢你啦,宝宝锦儿。”嘴唇歙动,却未发出声音。
沉氏一怔,微微出神,喃喃道:“绝不分开么?真……真教人羡慕呢。”车内小婢伸手轻推,沉氏骤尔回神,连粉颈都红了,低道:
“如……如此,有劳二位啦!”
事不宜迟,众人分作两车,循着号角的方向驰去。
驴车窄小,那小婢瑟香与姚嬷只得坐来骡车这厢,耿、符既是“新婚夫妻”,蜜里调油的,同挤车座自是不妨。驰出里许,听得杀伐声大作,野地里熏烟四起,烟雾中只见火光点点、刀剑铿然,不时传出惨嚎,竟是有男有女。
耿照远远停车,草丛突然里扑出一条黑影,将他撞下车来。
两人着地一滚,“不退金轮手”劲力所至,来人顿飞出去;定睛一瞧,周围鬼火荧荧,无数人影“飘”了过来,被他抛飞的那人浑身赤裸,只腰间围了条皮裙,绿肤红面,獠牙暴突,竟是一名阴曹小鬼!
车内的瑟香、姚嬷双双惊叫,吓得晕死过去;驴车那厢则无此运气,老车夫被一名小鬼扯下车座,横刀割喉了帐,另几名小鬼则拉开厢门,欲将花容失色、浑身瘫软的沉氏抱出车来。
耿照纵身扑救,一边回头道:“小心,是集恶道!”符赤锦微微颔首,出手点倒一名小鬼。集恶道的鬼卒不是他的对手,三两下便倒得一地,耿照刀都没拔,一拳一个打晕了事,将沉氏抢了过来,抱回骡车与符赤锦会合。
他轻捏沉氏的人中,按住她的腕脉渡过真气,沉氏“嘤”的一声悠悠醒转。他低道:“夫人!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离开。”符赤锦便要驱车。沉氏清醒过来,抓着他的手:
“耿大人!那儿……有个人我……我认得,是我夫君的贴身侍卫。我夫君他……必在此地!”颤抖着伸出玉指。顺势望去,驴车边倒卧着一名武人装束的青年男子,身上不见有伤口,面孔略呈青紫,周围未染血污,确是清晰可辨。
(难道集恶道的目标,竟是沉氏的夫君?)
集恶道自非什么善男信女,将法性院全员剥除面皮,来个偷天换日,玄异邪乎,是他们的作风;袭击朝廷命官却殊为不智,尤在这当口,若引来公门注意,不仅惹上东海道臬台司衙门,怕连镇东将军慕容柔也要出手,以一门一派之力对抗十万精兵,五峰三才都不顶用。
况且,越城浦是赤炼堂的地头,邪派更应小心行事;如此大张旗鼓,却是要杀何人?
耿照忽然有股冲动,想杀入阵中找媚儿问个明白,前方又有一团混战卷至。匹练似的刀光如龙卷扫动,所到之处,断首残肢冲天飞起;持刀之人脚踏泥泞血污,大笑奔杀,若非砍飞的都是些青面獠牙的鬼首,都弄不清谁更像集恶道的阴曹本家。
“是那白眼猴儿!”符赤锦眼尖认出,持刀的正是那枯发吊眼的疯癫少年。与他同行的壮硕青年也看到耿照等人,铸铁似的臂膀抡扫,清出一条道路,施展轻功奔了过来。
“典卫大人!”他面上溅满血污,均是敌人所出。连神术刀亦砍之不伤,凡兵于他,实与软铅薄铜无异,随手抓来拧作一团,不费吹灰之力。“大人怎会来此?我家主母呢,她……她可好?”一瞥不远处车夫之尸,脸都白了。
耿照点了点头。
却听车中沉氏颤声道:“壮士……真是我家夫君麾下?”
“是!小人姓李,名远之,使刀的那位名叫漆雕利仁。”青年不敢直视,唯恐于礼有僭,低头抱拳:“我等奉命前来迎接主母,往城外客栈与大人会合,途遇数名刺客,要对大人不利,才想赶到前头示警。冒犯夫人之处,小人万死难赎,恳请夫人勿疑!”
沉氏闭目片刻,才道:“是我太多疑,误会了你们。大人……大人现在何处?”
那青年李远之道:“贼人似是包围了此地,按说大人应在其中,据险而守。我与漆雕正要杀进去,探得虚实,再杀出来回报夫人。”远处挥刀冲来杀去的少年漆雕利仁福至心灵,回头大笑:
“喂!你还进不进去?这儿都快杀完啦,我换别处杀。”反手一刀如虎爪扑剪,一具鬼首应声旋起,犹如踢上天的鸡毛毽子,无头的身躯兀自奔前几步,失了方向般前后踉跄一阵,“砰!”倒地之后始得涌血,汩汩有声。
沉氏别过头去,不忍再看,娇躯簌簌发抖,雪靥上连一丝血色也无,兀自咬牙振作,忍着不晕过去,低声问:“大……大人身边,为何只有这么少的护卫?衙司呢?怎无人出城来迎接?”
李远之一愣,摇头:“小人不知。大人只吩咐来接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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