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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来吧,是你小子!我看你是又想挨揍了。”玄烨搁置了笔,见曹寅靴子都有些湿了,可见外头这会儿雨不小。“赐座。”
“谢皇上!”曹寅坐下,打量着康熙,“有日子没见您了,怎么愁容满面的?”
“还能有什么?因为鳌拜和苏克萨哈呗。他们分属两旗,这些年镶黄、正黄两旗,对于当年多尔衮圈去的地盘一直耿耿于怀,与正白旗针锋相对。鳌拜主张夺回来,苏克萨哈就是正白旗,多尔衮又是他的旧主,自然不同意。”
曹寅颔首,“明白了,当初苏克萨哈大人还是跟顺治爷主动列举了摄政王的条条罪证,属于背叛旧主。现又维护正白旗。三旗的人恐怕都对其意见颇大。”
玄烨点点头,无法单纯评判苏克萨哈是个君子还是个小人,但毕竟之前对皇阿玛、眼下对他还是很忠心的,处理政事能力也强,留着他在辅政大臣中,也能制衡一下鳌拜。“他今儿跟朕请辞,说要去给顺治爷守陵墓,朕还没答应,鳌拜先火了。他怕苏克萨哈交还辅政大臣权力,他不交难以服众,但自个儿又贪恋权位,是以恼羞成怒。朕只好拒了苏克萨哈的请辞之意。这朝中,如今半边天都是鳌拜的了。”
“岂止啊!”曹寅同玄烨回禀道:“皇上,这几日奴才多番打探,发现京城中大半的丝织物,都为瓜尔佳鳌拜所垄断,最大的天衣坊是他们家的,一匹寻常的苏绸,竟然要卖一两银子,好一些的二两!”
玄烨亦惊异,“竟有这等事?”
“奴才家早先也在正阳门大街有个绸缎庄,现下凡是我等小铺面,皆难生存下去。苏绸、杭绸、宋锦、云锦从江南来货,听闻江南血月教猖獗,百姓苦不堪言,受此影响,丝织品和米价飞涨,到京城来价格更是翻番。本来绸缎的衣服便不是寻常老百姓都能穿得起的,可京城不一样啊,达官贵人多,不说皆富贵,至少同其他州县比,那还是富人多。可即便如此,皇城根儿下的老百姓都快穿不起绸缎衣了。”
玄烨握拳,“岂有此理!这里头恐怕有名堂吧!銮仪卫早有线报,江宁和苏州织造府官场昏暗,官商勾结。只怕京城有人的手也伸到了南面去。南面是汉人腹地,如今天下刚稳,汉臣心却不稳,血月教打着反清复明的旗号,行踪比天地会更诡秘。倘若这些暴利全都流入幕后主使手中,简直不堪设想。”到底有哪些势力裹挟其中?还有那次在光华寺,宫里是否有人走漏他的行踪?
“昨儿奴才还遇上个江南来的姑娘,她也嫌鳌拜家绸缎贵来着,很是不满。”
玄烨打趣曹寅,“什么姑娘?你是瞧上人家了吧?”
曹寅矢口否认,“皇上,天地良心,奴才与那位姑娘只是萍水相逢,寒暄几句罢了。况且那姑娘美是美,不是奴才喜欢的那种。”
玄烨来了兴致,正好顾问行同三福子上了新茶,“尝尝,新贡的碧螺春。你喜欢什么样的?”
“谢皇上!”曹寅抿了一口茶,微微沉吟道:“奴才喜欢长得喜庆的,活泼的、最好是圆脸,富贵之相!”
“得了,你就是个钱串子脑袋,喜欢元宝还喜欢元宝长相。朕干脆赏你同银子过一辈子算了。”
曹寅大喜,笑道:“那奴才可太谢主隆恩了!”
话都聊到这儿了,玄烨顺口允诺,“若是江南官场昏暗,待朕查明,往后打算让你阿玛做江宁织造,你去替朕守江南的钱袋子去!”
“奴才先行谢过皇上了!”曹寅大喜过望,谢恩起身后看到桌案上镇纸下压着一阙诗词: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这是李白的诗,可诉的却是相思之苦。皇上有情况了?!曹寅装作没看见。刚站稳,便听见太监通传。
“太皇太后驾到!”
玄烨同曹寅赶忙起身行礼,太皇太后在苏麻拉姑的搀扶下走进了西暖阁。
“孙儿给皇祖母请安,这么大的雨您怎么来了?”玄烨不动声色走到桌案前,用几本奏折压住了最上层刚写过的一页字。
太皇太后慈爱地注视着玄烨,“哀家来看看乖孙儿!”一边打量着曹寅,心道这关系是够亲密的,成天形影不离。也不是个事儿!她倒不怀疑皇上好龙阳,只担心一个光棍儿成日里在眼前晃,不是聊政务便是骑马打猎、练拳脚,哪有心思风花雪月?还得有红袖添香!
“曹寅哪,多大啦!”
“回太皇太后,奴才今年十七。”
“十七?”太皇太后同苏麻拉姑相视一笑,“福临这岁数的时候,孩子都满地跑了。你家里可有说亲?”
曹寅不懂太皇太后是何用意,“奴才家里……兴许说着呢吧!”
“说着好呀!你是皇上伴读,从小便在宫中长大,一晃也成大小伙子了。哀家近来愈发觉得这宫中冷冷清清的,连个小孩子的欢声都没有。”
玄烨的笑意渐渐浅下去,随即替代的是满脸愧疚。
不过令他出乎意料的是,太皇太后却没再提选秀纳妃的事,反而话锋一转道:“昨儿恪纯来哀家这儿了,还带来了她两个孩子。”
玄烨知晓,太皇太后指的是姑姑和硕恪纯长公主与吴应熊所生的次子吴世璠和小女儿吴灵珊。
“恪纯命苦,生的两个孩子身子都不大康健。吴世璠就不用说了,成日里病歪歪的,太医都说他活不过十八岁;灵珊呢,是个多愁善感,过于早慧的孩子,哀家看她一个人孤零零的,想着留她在宫中陪伴哀家,再给她选几个伴读,能让她开解开解心胸。这宫里也能热闹一些。”
玄烨笑道:“那自然是好的,皇祖母这样想,朕即日便让内务府明珠去办。”
太皇太后故作思索,片刻才缓缓道:“就八旗中的那些大臣的女儿,适龄的十三到二十之间未许过人家的,都可选进来做伴读。选十个八个也不嫌多。”
玄烨惊诧:十个八个还不嫌多啊?这是郡主伴读还是开女学堂?
“都好都好。”
见他不反对,太皇太后和苏麻拉姑得意地一笑,安下心来,“那就把明珠叫过来,哀家叮嘱他几句,必得选些好的。”
一个念头、一个身影无声无息地浮现在玄烨脑海,昨夜那种心里麻酥酥的抓挠,再次袭了上来。他紧紧地用大拇指压住食指,发出“咯吱”一声声响,才重又平静下来。
“一切都依皇祖母的意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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